海明威自杀之谜

海明威自杀之谜

海明威有张年轻时候的照片，身着戎装，侧身而坐，目视正前方，神情颇有几分类似于好莱坞明星汤姆··克鲁斯。那张照片拍摄于1918年，海明威十八岁，主动参军到了欧洲前线。海明威一生中曾经三次参战，两次世界大战、西班牙内战。据说后来朝鲜战争爆发时，他身在哈瓦那，心却在三八线上，总是跃跃欲试，想重新回到战场。战争在海明威的一生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参战比写作重要多了，但是在1918年的时候，海明威其实并无直接的战争体验，他只是一个救护车司机。在意大利的米兰战场上，一次事故造就了海明威的神话。在一次战争间隙，为了鼓舞士气，海明威被派去给士兵分发巧克力和香烟，被一个榴散弹击中了。后来，医生从海明威的腿部取出了227枚弹片，海明威还把其中一部分保存在一个皮夹中，终生随身携带。这次受伤之后，海明威被授予了一枚银质勋章，成为了一名战争英雄。返回美国后，很多媒体对他进行了专访，这张照片以及他负伤的照片，经常一起见诸媒体报端。

这几天一直在翻海明威的影像集《生活，在别处》，影像集出版于2011年，海明威去世五十周年之际，编选者是他的孙女玛瑞儿·海明威，以及海明威研究学者鲍里斯·维多夫斯基。作为二十世纪最著名的作家之一，海明威的经历丰富得让很多人望尘莫及。我经常有这样的印象，好像我们现在的作家只是一个作家，而海明威这样的作家更像是行动者，写作只是他行动的副产品。海明威参加过过战争，做过间谍，当过记者，喜好拳击，爱好钓鱼、捕猎、滑雪、斗牛，足迹更是遍及亚洲、欧洲、美洲、非洲，这个人的经历本身就是二十世纪上半页的历史教科书。他留下的众多影像资料也佐证了这点，写作对他而言，只是他人生暂停下来休息的一种方式。或者换种说法，写作，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一场战斗。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海明威喜欢站着写作，究其原因，他认为站着写作更有精神，而且“谁会坐着打完十场仗呢？”

如果仔细翻阅海明威的影像集，我们能够发现很多有趣的地方，比如开篇我提到那张照片，之所以让我印象深刻，主要是跟我们平时接触到海明威的印象完全相反，羞涩，温文尔雅，英俊得像现在的小鲜肉。而我们印象中的海明威，花白的络腮胡，健硕的身躯，总是目光炯炯，神气十足，他喜欢裸露着上身，展示自己一身肥硕的肌肉。书中大部分照片都是他手持自己的战利品，要么是一条大鱼，要么是站在自己捕获的猎豹，枪杀的大象旁边，所有的一切都在昭示着这个男人身上的英雄气概。无论是参加战争，还是捕杀动物，包括拳击，所有的这些照片都是为了这个男人不是一个文弱的书生，而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他不畏惧死亡，不害怕战争，身上还残留着弹片的疤痕，书房里摆满了猎杀的动物标本。这才是男人。

不过这种对男子气概无时无刻的展示，也会让人生厌，他随时都在炫耀自己，嘲笑别人。刚到巴黎的时候，他去拜访大诗人庞德，像小学生一样对其毕恭毕敬。但是在背后同样会嘲笑庞德，有次庞德跟他学习拳击，被他一拳把眼镜打掉了。他还在回复别人的信中说庞德跟他学习拳击，伸出下巴的样子，像一只小龙虾。海明威成名之后很少能接受别人的批评，那些对他提出反对意见和质疑的人，要么被他骂回去，要么被他打回去。诗人华莱士·史蒂文斯就和他在酒吧打了一架。还有一次，海明威还对他的另外一个朋友，纽约的编辑麦克斯·伊斯特曼大打出手。因为伊斯特曼写文章的时候指出，海明威恰恰是因为对自己的阳刚之气与男子气概十分没有把握，所以才不断地张扬地将其表现出来。这个分析大概戳到了海明威的痛处，让他恼羞成怒。

这种男子气概在他的爱情与婚姻中也有很多体现。海明威结过四次婚，保罗·约翰逊在《知识分子》里用了一个章节揭露海明威四任妻子都是家底殷实，与她们的结合，有助于他安心写作。《太阳照常升起》出版后大卖之时，海明威跟第一任妻子哈德俐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对此，他的好基友司各特·菲茨杰拉德后来有个毒评说，海明威每写一本书就会换一个妻子。这句话也不完全正确，至少他的第三任妻子玛莎·盖尔霍恩不是如此，玛莎是一名专业的记者，在前线比海明威还要勇敢，在写作上有着不输于海明威的野心，她是海明威唯一一个主动离开他，并提出离婚的女人。这个女人让海明威感到了威胁，她所做的所有事情都让海明威感觉到自己作为男性统治地位与掌控力受到了质疑。海明威无法驾驭这样的女性，于是转而羞辱她。

海明威晚年身患各种病痛，这个男人一直都用透支健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无所畏惧，但是晚年这些病症都暴露了出来，他精神上海遭受着抑郁症和妄想症，多次的电击治疗，进一步摧毁了他维持数年的男性气概。他并不惧怕死亡，最怕的是失去尊严地活着。当他意识到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病人，再也不是伟大的老爹海明威时，他只有选择了死亡。所以，他的自杀不是出于绝望和精神错乱，而是一种维护自己男性气概的方式。